太子俊又是一叹:“罢了,既然白泽神君没了,他的小童子我也不能不管。老师,你把她带回天宫吧,我还有点事要办,等回了天宫再去你府上接他。”
玄女挑挑眉:“殿下,这童子是个女娃娃,碧落宫的规矩……”
太子俊怔了怔,但还是毅然决然道:“照我说的做,陛下那里我自己去说。”
“是。”玄女应了,看了眼太子俊的脸色。
总觉得太子是哪里不一样了呢!
……
神树乾坤乃是灵气充沛的绝佳修炼之地,与消亡了的冰雪秘境同属于昆仑丘洞天秘地,又比之前用于历代西王母沉眠安息之所的冰雪境,更多了喷薄的盎然生机,等闲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。
然而,这般景致对于太子俊而言,却代表了屈辱和伤痛。
飞落昆仑丘的地面,太子俊迫不及待离开神树范围。
遇刺之前有多好奇,此刻就有多厌恶。
神树之下,不堪回首。
太子俊异常好面子的特性,可见一斑。
少昊早已得了陆吾禀报,听说太子俊醒了便在昆仑神殿上候着了。
说候着其实并不准确,惯常少昊就喜欢待在神殿里,尤爱半卧于那张他亲自设计监工打造的凤凰展翅玉座里。
一如既往地,长乘神君为其推拿,白玉酒樽里装着馥郁芬芳的沙棠果酒。
太子俊脚步沉沉地踏进神殿,拱手见礼:“拜见叔祖。”
少昊眼睛眯出一线,懒懒地看过来:“嗯,还不错,半根毫毛未失。”
闻言,长乘憋笑转过了头,太子俊却不禁赧然。
少昊斜倚在玉座里,示意长乘停手,吩咐他:“太子大伤初愈,给他搬个座来。”
长乘应了,走下玉阶,顺便从乾坤中搬出一张玉榻来,放在太子俊一侧笑道:“殿下请坐。”
素知昆仑产上品美玉,出手阔绰三界闻名。
太子俊并不惊讶,颔首谢过长乘便安然落座了。
“帝君,小神去看看窫窳那边查得如何了。”长乘向少昊拱拱手,看了眼太子俊始终紧绷着的脸,含笑走出了神殿。
少昊随手抓起玉樽抿着果酒,漫不经心道:“说说吧,昨夜你和瑶姬发生了何事?”
言罢,又咧嘴补充一句:“如果刺伤你的那个,的确是瑶姬的话。”
太子俊面色先窘,继而骇异地望向少昊:“叔祖,您的意思,那个刺杀我的,不是瑶姬对吗?”
少昊好笑着看过来,目光在太子俊脸上瞬了瞬,接着下移着重看了眼他腰间的葫芦玉佩,淡淡笑道:
“是与不是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,本君不想过问,但对昆仑而言却很重要,你应该做到毫无保留。”
对少昊看自己腰间的那一眼,太子俊并未多想,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行刺者是否瑶姬的疑问当中。
真的瑶姬?难道说还有一个假的,或者是有人冒充了瑶姬故意靠近,借机刺杀自己?
如果真是这样,那就意味着瑶姬不是凶手。
就说嘛,那般美丽可爱的一个小仙子,怎么会突下杀手来刺杀自己呢!
太子俊的眼眸随着内心想法的改变,又重新神采飞扬起来。
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,前一刻的故作深沉,在得知这一点点可能时便再也装不下去了。
“叔祖,那个一定不是真的瑶姬,一定不会是她。”太子俊颇为激动地说道。
他甚至离座而起,望着少昊一遍遍否认:“我相信绝对不可能是瑶姬所为,她那么单纯可爱,一眼就能看穿的性子,如何能做出有意靠近并趁机行刺的勾当呢?”
不动声色地看着太子俊,少昊很有一些无言以对。
平日里他最是关注瑶姬的一举一动,就在昨夜,喝下天帝特意让太子送来的汤药之后,就打了个盹的时间,没有打开水镜看一看,便生出这许多事来,还差点搭上太子俊的一条性命。
此事,正如太子俊所言,并非瑶姬能做出来的。
那丫头平日里是鬼点子甚多,叽叽喳喳没个正行,但她一没有行凶动机,二没有行凶的本事,确实不是真凶。
不过嘛,单纯可爱这样的字眼,亦是不适用于形容瑶姬,太子如此赞誉,当真有些走眼了。
“哦?”少昊忍着笑看向太子俊:“珑俊你是当事者,亦是受害者,却为凶手开脱起来,想要取信众人,可得拿出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来。”
缓缓从玉座中起身,少昊踱步走下玉阶,来到太子俊面前。
盯着太子俊的眼睛,少昊郑重提醒:“瑶姬是否真凶,你说了算,可她能不能活,可全在天帝一念之间。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。”
太子俊满眼骇然,此时方才觉出这件事的不同寻常来。
适才看到玄女和陆吾时,他就应该想到的,自己伤重引得护体金龙出动,这般动静天宫第一时间就肯定有所感应。
而玄女是天宫女战神,她带着陆吾出现在昆仑,说明什么?
能够惊动天宫战神赶来,看他们还伤势在身的样子,想必在自己昏迷之际,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征战。
玄女受伤,白泽没了,那得是多么惊心动魄的厮杀场面?对手是谁,不言而喻。
如果这一切都是魔界的阴谋,那祖父天帝陛下不可能不知晓,他有没有来过?有没有说过什么?
叔祖说瑶姬能不能活,全在天帝一念之间,就不仅仅只是一句善意的提醒了。
事态很严重!
太子俊眼里风起云涌,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,对他自己昏迷之后的那些事件,以及眼下面临的处境,经过自行脑补就掌握了个七七八八。
“叔祖,我……我该怎么办?”太之俊虚心而诚恳地求教,看得出来他一心想要保住瑶姬。
看着面前这位,真正单纯的涉世未深的天宫太子,少昊心里颇为复杂。
如果不是生在天宫龙族,没有早早被太子之位束缚,这少年郎原本不必如此战战兢兢。
可是,又看一眼太子俊腰间的葫芦配饰,少昊默然轻叹。
水深危险,切莫多言。
余事皆可装作看不见,但关乎昆仑的问题,却由不得他避而不谈。
少昊想了想,背着一手来到大殿门口,淡淡问道:“珑俊,你相信我吗?”
太子俊迟疑一瞬,点了点头:“相信。”
“那好。”少昊嘴角掀起一抹苦笑,转身对太子俊言道:“本君有一个计划,也许是唯一能够暂保瑶姬不死的办法了,但须得你配合,你可愿意?”
能救瑶姬不死,太子俊自然没有二话。
“叔祖,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。”太子俊清俊的眉眼间,满含真诚。
阳光英朗,温暖宽厚。
少昊忍不住在心下暗叹,要不是生在天帝之家,该有多好啊!
望着太子俊清澈温润的眼睛,少昊敛容严肃道:“本君会去天宫向陛下提亲,把瑶姬许配给你。”
啊这?!
太子俊有着太多的惊愕,从昨日初到昆仑,踏足这里的那一刻,他就在不断的惊奇、惊讶、惊喜、惊疑、惊骇当中度过,直到此刻的惊愕。
“叔祖,这就是您说的保住瑶姬的唯一办法?”太子俊不敢置信地问。
少昊颔首,难得肃穆地叮嘱:“对,唯有如此瑶姬或可不死。不过,你也不必当真,本君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。因此上才需要你来配合。”
太子俊没有言语,他怕自己一旦张口就会忍不住内心里的激动。
把瑶姬许配给他,真的可以吗?祖父会答应吗?父君和母君会不会喜欢?瑶姬又是否乐意呢?
种种不确定,和着一份狂喜,在太子俊的心田奔涌,比一万只蛟马奔腾而过的声势不遑多让。
觑着太子俊的脸色,少昊继续:“先别忙着想东想西,天帝对你寄予厚望,你的亲事没有这么容易定下来。”
在太子俊逐渐沉下去的脸色中,少昊冷静地陈述:“当然,本君会想办法促成这件事,而你要做的则是,拒绝。”
“拒……拒绝?”太子俊疑惑并着急:“我为何要拒绝?祖父他本就……”
少昊摆手打断:“你必须拒绝,要让天帝知道你的志趣不在儿女情长,更须让他看出,你对瑶姬没有半分喜爱之情。”
太子俊懵懵地看着少昊:“这又是为何?”
“为何,你还想不明白吗?”少昊略有些失去耐心的样子:“天宫太子,未来的天帝,他不能,也不许被儿女情长牵绊了脚步。天帝不会允许他的储君耽于情爱,为了一个女子而患得患失。”
犹如一记闷雷在头顶炸响,太子俊倏然清明。
是啊!碧落宫至今无一名女子容留,哪怕是最底层负责打扫清洁的都是男仆,为自己铺床叠被近身伺候的也都是男性仙仆。
之所以这么安排,还不就是怕自己走了父亲的道路,重蹈覆辙吗?
天家无情爱,更是祖父常常挂在嘴边,用以教导自己的警句。
可见,父亲的经历已经让祖父忌惮到了何等地步!
叔祖说得对,以祖父的心性,若是让他看出自己喜欢瑶姬,那这件事必然不成,很有可能还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。
在这种情况下,一旦祖父得知自己遇刺跟瑶姬还扯上了关系,不论是出于维护天宫的尊严,还是给图谋不轨者一次严厉的警告,又或为了彻底阻断瑶姬和自己之间的情愫,瑶姬将是必死无疑的下场了。
天帝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神界储君的安危,更不会容忍这般挑衅天宫威严的人存在,刀剑与情爱,在天帝眼里没有区别,都是危及年轻太子的利器。
而瑶姬,不论是否真凶,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曲折,她都要承担罪责……
愈想愈是胆战心惊,太子俊额头沁出一层冷汗。
少昊已然回了玉座之中,优雅地,不慌不忙地抿着果酒,像是在欣赏一场无声的表演。
从太子俊逐渐冷凝的表情里,他确定了想要得到的那个答案。
“叔祖,我明白了。”太子俊目光深沉,坚定道:“我不知道您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让祖父答应,但我可以保证,不会给您拖后腿,更不会因此害了瑶姬的性命。”
少昊放下玉樽,面上又挂起了习惯性地笑容,揶揄着问:“你就如此肯定刺杀你的那个,真的不是瑶姬吗?小心看走眼哦!”
太子俊咬咬牙:“不是她,我相信自己的感觉。即便……看走眼我也认了。”
少昊不禁摇头苦笑,看了眼殿中昂首挺胸的太子俊,终是说不出什么嘲讽的话来了。
“罢了,先找到瑶姬再说吧!”他挥挥手,示意太子俊退下。
太子俊听闻却淡定不起来,惶急而问:“什么?瑶姬不见了吗?”
话音未落,长乘去而复返,对着殿上一拱手禀道:“帝君,瑶姬找到了,只是情况不太好,您看……”
轮不到少昊询问,太子俊一把拽住长乘的袖子:“她在哪里,是不是受伤了?伤得严重吗?谁害的?”
长乘有点懵,机械式回他:“她自然是在自己的居所了,伤得挺重,其他的还不知情。”
“我去救她!”撂下这么一句,太子俊飞掠出大殿,一霎时不见了踪影。
这是?长乘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向少昊:“帝君,天宫太子这就沦陷了?”
少昊含笑望着殿外:“谁不曾年少轻狂呢,随他去吧!”
长乘耸耸肩,对这话不以为然,潜台词自然便是:‘小神不曾,小神骄傲’了。
舒展了一下筋骨,少昊扭着脖子走下玉阶来:“走吧,本君也得去看一眼凶手。”
长乘躬身让到一边,请少昊先行。
“帝君,果然不出您所料,此中大有玄机呢!”他笑道。
少昊并不好奇,边走边凉凉道出一句:“呵——你们昆仑,哪里都是玄机,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。”
长乘跟在身后,听了这句便笑不出来了。
你们昆仑?难道没您什么责任吗?
他暗忖。
下一刻便听少昊更为凉飕飕地吩咐:“本君近日发现琅玕树长势欠佳,好像结的白玉数量不大对劲,长乘你去彻查一番好了,看看是哪个胆大妄为之徒,不经本君允准就任意采摘白玉的。”
长乘脸色难看,回头瞥一眼之前他拿出来给太子俊落座的玉榻,暗暗整了整自己的袖子。
“是,帝君。”他乖觉地应了,掐灭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理活动。
琅玕树的白玉,是有数量的,这个还用查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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